有书读,在当下的社会,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;读什么,对大家来说,选择面也很广。但更为关键是怎么读的问题。古人云: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。一是说多读书增见识,如获行万里路之人的人生智慧;二是说既读书也行路,方能把所读和人生融会贯通。不论从哪个角度去讲,把书读活,就要联系实际,去理解字里行间的真思想真学问真道理。它是聚焦读书和现实的契合,是把阅读照进现实的高度概括。
之所以说阅读能照进现实,是因为阅读要比有画面的影视剧,提供给人的想象空间更大。文字能带动人的思维,甚至是一些流于指尖的细腻情愫,都要比电影诠释的更加灵动,它是一个让人可以纵情挥洒思想情感的场域。以语言为纽带,能把阅读者的联想和现实融为一体,没有了看电影一样的画面固定,没有了被编导和演员加工而窄化的思维,才使得无数真读书的人阅读成痴、忘情陶醉,渡尽劫波、破茧而出。
《论语·学而》中,孔子对学生子贡说:“赐也!始可与言《诗》已矣,告诸往而知来者。”初读,只看字面之意,“赐也“指的是子贡,不觉之深意。再读同感。忽一日,再教学此篇,与生探讨,“赐也”何指,解释说,端木赐,子贡是其别名。这时候,突然想到,这不正像生活中对人的亲切叫法吗?不直呼姓名“端木赐”,而是呼名不呼姓,“赐啊,我现在可以和你谈论《诗经》了。”顿时,境界大开。这用语的精道,见证了一位大教育家,教学艺术的炉火纯青。即便教学语言,也是那样生活化,富有亲和力,大有讲究。这当是把阅读照进现实,融会贯通后的心领神会。
《论语·颜渊》第五篇,子夏曰:“商闻之矣:死生有命,富贵在天。君子敬而无失,与人恭而有礼,四海之内皆兄弟也。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?”“死生有命,富贵在天”,怎么阐释的有理有据,有点不易,即便自圆其说,也要周章。从通常的角度去把握,都会悟到,有顺其自然之意,再结合下文“君子敬而无失,与人恭而有礼,四海之内皆兄弟也”,自然之理就贯通了。意在说只要做好自己,以敬畏之心,严于律己,谨慎从事,涵养君子之风,为人谦恭有礼,以善待人,成就君子之义,四海之内,天下一家,皆为兄弟,是水到渠成的事。如果再深一层去解读,具体到为啥说“死生”是“有命”的、“富贵”在“天意”的。单凭字面去理解,恐怕确有难度。尝试联系现实人生去思考,“死生有命”之含义。有生命是客观的存在,但生命的状态是处于“生”和“死”之间的,反过来说,“命”是“生”和“死”的载体,有命就是“生”,没命就是“死”。所以“命”的存在最为重要,养生保命,自古至今,就是一个广泛关注的大问题。其最为认同的可能就是要“运动”养命了。于是就衍生出了“命运”的说法。什么是“命运”,光有“命”不行,还要去“运”起来,才算“命运”,有“命”不“运”,何来命运,侧重在讲“生命”的主观能动性。人的生命是要去做事的,生命“运作”好了,那就会有好的“命运”,事成心顺,身龙活虎,生生不息,就是“生命”。反之,有“命”不“运”,乃为“死命”,颓废不振,行尸走肉,犹如臧克家言:“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;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。”这不就是“生死有命”吗?其实这里依然在强调做好自己的大问题,这是人生的大前提。至于“富贵在天”,是为自然的心理态度了,它紧承“生死有命”来说,不汲汲与“命运”后的结果如何,不刻意去追求是否“福贵”的问题,而在于持有天人合一的自然之理,不奢望不苛求,随遇而安。如同现实生活中,大家都积极地奋斗在“命运”中,可结果是几家欢乐几家愁,悲喜有别,得失有分,这就“富贵在天”了,也是真实的人生常态。总而言之,论“死生有命,富贵在天”之意,更在于强调,人生的严于律己和自我奋斗,至于结果,要心态淡然,坦然处之,而做好自己才是最为重要的。做好自己,其余皆顺理成章释然。把阅读照进现实,快意哉,读出了人生之理,明晰人了生智慧。
以上二例,仅是基于人和生的角度去考量把阅读照进现实的读书效应。如果从社会意识形态层面,把阅读照进现实,深入分析古典文学中,所蕴含的传统文化价值,也是大有奇趣的。
《左传》之《郑伯克段于鄢》说:“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。公子吕曰:‘国不堪贰,君将若之何?欲与大叔,臣请事之;若弗与,则请除之,无生民心。’公曰:‘无庸,将自及。’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,至于廪延。子封曰:‘可矣。厚将得众。’公曰:‘不义不昵,厚将崩。’”“不义不昵,厚将崩”,意思在“多行不义之事,别人就不会亲近他,土地虽然扩大了,他也会垮台的”。如此简单说,仅在于字面意了,有点不求甚解,浮皮了事。若深入思考的话,可以联系郑国的现实,明理其中。《郑伯克段于鄢》表现的是郑国统治阶级内部的互相倾轧,是政治斗争的一个缩影。虽然此句是为家天下代言,但斗争中所蕴含的传统文化思想内涵是丰富的。
《论语·阳货》第一篇:“阳货欲见孔子,孔子不见,归孔子豚。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,遇诸涂。谓孔子曰:‘来,予与尔言。’曰:‘怀其宝而迷其邦,可谓仁乎?’曰:‘不可。’‘好从事而亟失时,可谓知乎?’曰:‘不可!’‘日月逝矣,岁不我与!’孔子曰:‘诺,吾将仕矣。’”此篇中,“谓孔子曰”后的“三个曰”,出自谁之口,是阳货的自问自答,还是孔子和阳货的一问一答,所见文献,说法不一。据中华书局出版的(1962年11月第一版),由王力主编的《古代汉语》教材第一册201页注释〔5〕看,“这里的‘曰’和下文的两个‘曰不可’都是阳货自问自答(依毛奇龄说,见《论语稽求篇》)”。而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《论语》一书(2009.9第一版),在第322页中翻译中,主张“三个曰”是阳货和孔子的一问一答:“阳货对孔子说:‘请上前来,有些话想对你说。’孔子走过去,阳货说:‘藏起自己的才能,任凭国家处在混乱的状态不闻不问。这是仁吗?’孔子回答说:‘不是。’阳货又说:‘想参与政事的处理,却数次失去参政的机会。能说这个人聪明吗?’孔子回答说:‘不能。’”
这两种解读,想必有一种说法,更趋情理。如何去分析其合理,这是一个关键。那就另辟蹊径,把阳货这个人物,从文本中放到现实来观照,分析是谁“曰”的问题。
阳货是季氏之家臣,炙手可热的权势人物,有着士大夫的身份,孔子一教书先生,无权无势,面对阳货的说教,只听不言,更何况,孔子不待见阳货,对阳货是不乐意搭理的,沉默应对,是为上策。阳货十分强势,不给孔子说话余地,也合乎常理,更何况孔子严守礼制,不会轻易插话阳货的。相反的,如果选择一问一答说,有点强孔子所难,这种可能有,但有些不够客观。如此分析,同意毛奇龄的“阳货一言说”,就愈发合乎人情事理、有汁有味了。把阅读照进现实,让语言意境,鲜活起来,情趣丰足,意思丰满。
西方人的《释义学》认为:阅读是一个自我调节、自我实现的过程,它不是一个被动的消费过程,而是一个能动的理解过程、批评过程、创造过程。把阅读照进现实,就是这样一个能动过程的鲜活体现,阅读和现实的互动,让”小和尚念经,有口无心”的读死书,有口有心,让“十年一本《百家姓》,赵钱孙李分不清”的死读书,分得清。
快餐阅读大行其道,坐冷板凳者很少,要想把阅读照进现实,孔夫子“纬编三绝”、杜甫“读书破万卷”、苏轼“旧书不厌百回读”的定力,不可缺席。唯有如此,把阅读照进现实,才有可能实现。
法国思想家帕斯卡尔说:“人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。”把阅读照进现实,可以让人的思考,更具深度,锦上添花,思考的灵魂更加独特和伟大。
让阅读照进现实,以此切磋,共勉读书之趣。虽说光很微小,只要有益,向光而行,那总是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