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周末,摄影课的同学约我去采风,她激动地向我分享黄昏时的汉江:水面上碎金游弋,无数霞光都如绸缎飘动在视觉中心,背光处虚化的桥墩犹如云的影子,分明得可爱。
午饭之后,我们便到市城市公交集团四公司换乘103路一号线。即使天空被晒得发白,树叶子也全都流了汗,站台上却早已围满了人。其中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,脚边放着盖了白色麻布的箩筐,和主人家一般年纪的铁皮秤砣露出一点边角。
三点,103路公交才慢悠悠地驶来,整支队伍也都有序上车;箩筐扁担全摆在拆掉的单人座椅上的空地,在箩筐之间,他们见缝插针摆出自带的椅子,坐在上面,唠着家常。每每发车,司机都会吆喝一声,提醒老人们坐稳扶好,以免摔倒。窗外贴了一树黄色防蚊贴的桃杏掠过,像是寺庙中祈福的古木,和村镇间的袅袅炊烟一同被落在行驶过的车辆身后。
夏日天长,公交慢悠悠晃到汉江边时,江面上正是黄昏。那些奇形怪状的金色的霞光、那火红的日轮,都点燃在江面;热烈的色彩全都喷涌而出,随意泼洒在天际。而后,就像是焰火烧尽之后,那些褶皱、撕裂的暗蓝或是紫色的纸张带着被烧得焦黑的边缘填补在天空。
流着熔金的天际,就这么醉醺醺地倒下,印刻在梦境之中,火烧云。
第二天我们都起得很早,预备从郧阳柳陂镇出发,去赶上午的早课。
清晨还是有些凉意,冷得人心颤。看见学生模样的我们,站台队伍里裹着红色薄外套的大娘朝我搭话——她看上去只有五六十的模样,但是头发花白,全然看不见一根黑发;脸上瘦削不堪,并且少有血色。她一面问我公交还有多久进站,一面带着渴求看向我的手机。
我看着她眼中既有少女般的懵懂天真,又有老人特有的混浊,那眼中射出来的光让我的心口重重一跳,只打了个寒颤。我摇摇头,向她解释高德上没有排出103路的公交时刻表,也没有实时动态。她便显得很失望,走回了长如龙的队伍里。那还有一个青年模样的男人坐在站台的槛上等她回来,穿着略微发白的紫色短袖,印花已洗过多次,图案不算清晰,衣服却很干净;他的头歪向一边,脸上带着纯真的表情,像个孩子,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双手。
我叹息,猜测这二人的关系,是母亲带着失智的儿子,还是夫妻间的一方长相并不符合年纪……我不得而知,并可能再永远没机会得知了。白色的光线逐渐拉长,在天边极细的一条,汲汲出日出所需的力量来。公交驶来,那大娘挑起扁担扛在肩上,左手扶着扁担,右手牵着比她还要高一个头的青年,颤颤巍巍地走上车。
我们也跟着上车,观察这辆略有不同的公交。同昨天的公交一样,它拆掉了一部分座椅,腾出空间给农户放箩筐。不同的是,它在两边改装了三层的货架和扶手,利用高层的空间来装下更多人的生活。许多老人都自带老式的折叠板凳,从萝筐里一抽出来,就能原地坐下。
公交行驶过白鹤浦、沙洲、樱桃沟......逐渐靠近市区却又不会走向中心。我们在中途下车换乘十六路,匆匆赶到真正繁华的市中心。他们还在车上,在通往城乡交界的车辆,慢悠悠地驶向我无法同路的目的地。
但是,他们终究走入了城区,并且我相信,城乡之间的路,会越来越多、越来越短......
稿源:荆楚网(湖北日报网)
作者:王静怡(汉江师范学院经济与管理学院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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