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沙河,本名余勋坦,成都人,辛未岁(1931)生于金堂县,四岁始返故里,幼而能读古文,颇得规摹。
年十三时,中华与倭寇战方殷,蜀郡修广汉军机场,以资美机远袭倭寇,流沙河与其役。事隔半生,流沙河远游吕宋,一夕,见有陵,陵中有图,图中有地曰广汉,当地曰:此陵葬空军,当年自广汉发师,凌空渡海,以袭倭寇,有殉者,乃葬于斯。流沙河慨然曰:“吾少年见彼发于广汉,今已白发,见彼所终之地,半生如梦,山河无恙”。
十八岁,入大学堂,修稼穑之学,然未终之。
流沙河之为人,好吟咏,能诗赋,以骚人自许,时人重其诗才,遂主编星星。星星者,有司之署也。
逢少年时,气骨耿厉,好凭胸臆,故多不得志,以草木为赋,屡有风喻。后居乡里,事劳作,或筑途,或锯木,行拂其为,空乏其体,尝羸瘦。
然好学,虽力作,不废书卷,诵“太史公书”三,故其诗赋,多得其纪传之力。又好庄子,然不得卒读,恨恨。
初,有女子何氏,慕沙河之才。当时流沙河在骊山,何氏往见之,诉倾慕,流沙河曰:“噫,吾长尔十岁,又非王孙公子,尔何苦。”何氏曰:“既慕君子,又见其人,虽曰风雨,云胡不喜。”流沙河叹曰:“以为心死,逢此又生”。遂赋诗曰:“山有松脂兮,逢卿为琥珀,珀兮珀兮,始得不死”。
乃结婚姻,育子持家,辗转不弃。
流沙河彼时多咏器物,朝夕持锯,于是赋锯曰:“彼铁齿兮有情,养我妻子;彼铁齿兮无情,销我壮岁”。
咏物感怀如此,何氏深好,怀之不舍。
二十载,返成都,再主事星星,始得行其诗赋,以诗人称。
嗟乎,流沙河之为骚人,于斯大盛,众生想往其风采。
五十岁,逢天下集风搜雅,大兴诗赋,流沙河上诗集,中高榜,时人仰之。
盖当时神州,多有诗人,虽黄口孺子,贩夫走卒,亦以诗人自居,然曰诗者,必曰星星。人或不知流沙河公,然必知星星。不知星星者,不足与言诗。
何氏亦意在诗骚,甲子岁(1984年),居青城山古寺,矢志攻诗。
何氏有才,为诗多秀,或咏落英,或叹空门,或怜山月,或惜苍生。久之,心不在诗,一夕,掷管曰:吾所乐者,天下苍生也,非雕琢辞句也。
乃修寺筑路,多为人间事,无复文章意。
一日,往成都,谓流沙河曰:“居山中久矣,居然忘俗,与君并忘。”流沙河萧然,曰:“一檐之下,难容二才子,是耶非耶,缘而已”。
乃绝。
后又娶,不赘述。
余公作诗既久,忽曰:“吾所长者,记事也,诗骚空灵,非吾所能为,吾他日之作,当在文而已。”乃多作文。
神州赤子,早岁有漂流对岸者,老来思故园,有余光中者,秋闻蟋蟀,不胜乡关之思,口占一诗,其辞曰:“永夜兮闻蟋蟀,不眠兮思乡关,彼蟋蟀兮,乃此蟋蟀乎?”
诗播之甚远,至于流沙河处,乃兴起,为之赋曰:
夫有蟋蟀,渡彼沧海,栖于君庭,夜夜歌怀。
豳风悠悠,木兰唧唧,驿道离离,孤客凄凄。
夫有蟋蟀,栖彼篱落,思我慈母,泣下滂沱。
振羽索索,曰归曰归,沧海共此,其情惟微。
余光中得诗,喟然曰:知我余生者,余君也。
流沙河乃思神州诗骚,或居彼岸,岁月悬隔,皆同声气,岂无往还,遂择其诗人之尤者,辑而为集,泛播南北。
盖神陆之好余光中,席慕蓉者,自流沙河始也。
流沙河为诗,其事浅近,其理易晓,其情低回,其辞隽永。有时作大深沉,以清新小语发之,与当时朦胧派,判析甚明。
晚岁好读庄子,尝曰:吾生也多忧,伤于身形,然赖有庄子在,故能逍遥。
己亥岁,卒,寿八十八。
天下思之,或叹曰:流沙河不在,吾思星星。
太史刘曰:
诗者,深情事也。
江山深情,生此流沙河,流沙河深情,咏此江山。不深情者,不足以为诗人。
今流沙河虽去,但愿深情未去,恋恋人间,恋恋山河,与人间始终,则流沙河不竭,人间有诗也。
(作者:刘黎平,“刘备我祖”公号主人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