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嫂卖菜

——恩施野三关避暑调查记

余爱民

一阵刹车声把我惊醒，一看手机，凌晨四点半，还可以睡一个半小时。可接着是搬运声声，虽然很轻，但分明就在楼下。顺手拉开窗帘，见一位卖菜大嫂正往楼下搬菜。房前的路灯明亮地照着，白天车如流水的马路显得格外安宁，街那边的一辆房车静静地停在平台上，古朴的民房连着新建的小区，背后是高高耸立的青山和漫山苍翠的树木。山睡着，树睡着，楼睡着，马路躺平着，只有卖菜大嫂在忙着她一早的生计，也忙着附近许多居民一天的生活。

6点起床是我多年不变的习惯，无论春夏秋冬。简单洗漱后，我下楼去“吸氧”——我这趟和爱人一起来野三关，是来避暑纳凉的。野三关地处湖北恩施自治州巴东县东南部，号称中华凉都，还真是凉快，到处凉风习习，完全不像在武汉出门便是大汗淋漓，武汉气温40度左右居高不下，这里平均22度，酒店房间都没有装空调，这里海拔1400米，森林覆盖率90%，每立方米负离子达9000多个。

其实我更关心楼下卖菜大嫂的生意。我来两天已在菜市场转了两圈，大体了解了菜市场供需情况，今天正好深入了解一户菜农，借此看看恩施自治州老百姓生产生活现况如何。

大嫂的菜摊早已摆好，我上前聊了几句，她是个爽快人，能聊。我拿了把椅子坐在菜摊前，问影不影响大嫂生意，她哈哈一笑说:“只会增添人气！”

先看看大嫂卖的哪些菜，一数，有15种。一问价格，比菜市场价格稍便宜点。具体价格如下：辣椒有三种，不辣的有点辣的很辣的，分别为2元、3元、5元一斤不等，嫩黄瓜3元、老黄瓜2元1斤，南瓜丝2元一把，豆荚2元一把，扁豆7元1斤，苞谷2元1个、南瓜2元1斤、红皮土豆2元1斤、白皮土豆1.5元1斤、大蒜头8元1斤，黄豆6元1斤， 自制榨粉子8元1斤，自制辣子酱10元1瓶。

大嫂叫田国珍，今年62岁，是巴东县野三关镇玉米塘村人，距这里有上十里山路，她是开三轮车来的。她有三个孩子，2个姑娘已出嫁， 大外孙10岁了，儿子在上海打工， 未成家。田嫂一个人种12亩地，其中有7亩旱田，年收入四五千元钱。各种农活都是自己来，有两件事不得不请人，打地和背粪，打地请人200元1亩，背粪请人200元1天。这些年野三关成为远近闻名的避暑胜地后，武汉宜昌襄阳的市民都来买房度假，来了要生活，有买就有卖，她就来卖菜了。每年卖菜时间1个多月，平均 1天可卖五六十元，一个多月可卖两三千元。种地加卖菜，一年起早贪黑地做，接近万把元的收入。

田嫂体弱多病，一般的“三高”倒没有，前些年砍树时梯子倒了把膀子摔断了，上了螺钉至今没能取出来。早年耕田时把腰椎扭了，还有支气管炎、肺炎， 每天要喝两遍药。

她笑着说，孩子们都有良心。她抖了抖颈脖上戴的珍珠项链自豪地说：“金的银的都是闺女买的，买的新衣服穿不赢。”儿子每年打工回乡，都要带母亲到恩施的大医院去看病，一次开几千元的药，吃一年，经常用手机给母亲打钱过来，每周都跟母亲视频问候，她的身体生活生产情况，都在儿子掌握中。

她一直没说老公，我便小心地问她老公做什么，她说“离了，前些年离的，性格不合，忍无可忍，便离了”。离了以后没想找吗？她说难得找，也懒得找，哪里有合适的，都是拖儿带女的，不如一个人过。“山里人，认命，我一生命不好，没找到好男人，但孩子们都很好！”

我观察，田嫂蛮会做小生意。首先是“独一家”，人家都在这条街的集市上做生意，她却选择在这她说的亲戚家门口摆个小摊。然后“见人熟”，只要过往的路人，她都会打一声招呼“要菜不”。只要人家略一低头， 她就热情介绍：“都是田里菜，没打农药化肥，比市场便宜！”她很大度，遇到熟顾客结完账后再送两三个辣椒。她也精明，碰到有个顾客扫码付费少扫了两元，她就笑着提醒说：“哟，您扫快了，少扫了两元呢？”对方便不好意思似的再扫一下。

田嫂除了一个人种田种菜外，还养鸡养猪。养鸡为赚钱，她养了二三十只鸡，鸡蛋一个一元二毛钱，自己舍不得吃，等孩子们回来才有吃的，鸡不下蛋了还可卖钱，一只能卖七八十元钱。养猪为生活，这里有杀年猪的习俗，家家都要杀年猪，她每年养两头猪，杀得一两百斤净肉，压在冰箱里，留着慢慢吃，一吃一年，吃不完的才拿出来卖。我刚才去了前面的菜市场，新鲜猪肉14元1斤，腊猪肉20多元1斤，腊猪脚35元1斤，一个腊猪脚5斤左右，可卖一百六七十元。我多次到恩施调研，吃了无数次腊猪脚，一大钵端上来，炖得烂烂的，闻着香喷喷的，咬一口酥酥的、软软的，有嚼头，有味道，吃完后满嘴流油、满口余香。这里有句农谚：“腊猪脚，蔸子火，除了神仙就是我。”

我问田嫂，一年能拿多少政策性补贴，比如种粮补贴、老年人补贴，她说她不知道，因为她家户主仍然是离异了的老公，都是他在领。包括医药费报销，她也不太清楚，都是孩子们帮她弄。她笑着说：“我只知道政策越来越好，老百姓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！”

2025年8月9日于野三关租房里